內在價值就像聽演唱會、和朋友去打球一樣……
「聽你這樣說,我有點搞混了。」兒子問:「當我做一件事情時,要怎麼樣才能區分我的動機,到底是呼應自己『內在價值』,或者『外在價值』?」
「這很容易啊。當你渴望做一件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報酬,甚至讓你花時間、付錢,你也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呼應你內在價值的事。」
「像是聽演唱會,和朋友去打球?」
「是啊,」我說:「為什麼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就會想聽演唱會,和朋友去打球?」
「因為喜歡啊。」
我點點頭。「看似簡單的事,但能回答的只有自己,不是嗎?反過來,如果做一件事情,目的是為了外在的報酬──財富、名氣、權勢,或者是為了滿足別人的期望──不管是父母、師長、朋友的,這個動機所呼應的,都算是『外在的價值』。」
「我不明白,」兒子說:「如果『內在價值』這麼重要,為什麼大部分的父母、師長,對他們的孩子、學生鼓吹的都是『外在價值』?難道說,他們都錯了嗎?」
「我相信絕大多數父母親、師長的忠告都出於善意。這些建議,我們當然應該聆聽、思考。但基於每個人不同的經驗,不同的父母親、師長,鼓吹的價值並不盡然相同。固然有許多人鼓吹『外在價值』非常重要,但也有人鼓吹『內在價值』更重要。我們該聽誰的呢?誰是我們的父母、師長,我們就聽誰的?還是乾脆做個統計,少數服從多數呢?」
兒子笑了笑,搖搖頭。
「畢竟要承擔選擇後果的人是我們自己。沒有人能為我們的生命負責的,不是嗎?」我繼續又說:「所以,最後做決定的人,應該還是我們自己才對吧?」
兒子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這樣說固然有道理,可是我覺得『外在的價值』也很迷人啊。誰不想有錢、有權勢,又受人尊敬呢?」
「這我同意,」我想了想,繼續又說:「剛剛醫院的故事還沒講完,你要不要聽我繼續說下去?」
「當然。」
有了那次經驗之後,通常只要時間允許,我很願意多花些時間和末期癌症病人聊天。
當時,在我的辦公室有個小黑板,記載著所有會診的病人。一般而言,護理站黑板上的病人名字如果被檫掉,多半表示這個病人出院了,但我的黑板上的病人正好相反,如果他們的名字被擦掉——通常代表他們已經過世了。
每週我的黑板上都會有一、二個病人的名字被擦掉。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沒幾天前還活生生在你面前談著人生苦樂的病人,現在消失不見了。持續有五年左右的時間,我活在這種「無常感」強烈的工作環境中,就這樣送走了四、五百名末期癌症病人。
在那之前,我的想法其實和大部分人都差不多——覺得人生無非是在競爭中的領先,靠著那樣的領先累積財富、名氣、權力,並且因為擁有這些,因而得到快樂。不過,傾聽臨終病人的心聲的過程,給了我很大的衝擊。
儘管每個臨終病人的生命故事各不相同,但是從生命的終點回顧自己的生命時,佔據了日常生活中我們最多時間,讓我們每天為此汲汲營營的「外在價值」——財富、名氣、權勢等等,從生命的終點來看,竟然變得無足輕重了。沒有任何一個病人告訴我,他們希望賺得更多的財產、贏得更高的知名度,或者升上更高的官階、職務。
「對你來說,你覺得生命最重要的是什麼?」
當我這樣問病人時,我發現,對大部分的臨終病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幾乎都是關於「內在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