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黃金60公里

這是一個追蹤半年的採訪。一開始，覺得苗頭不對，是在一家海鮮店內。五月，《商業周刊》記者湊巧參加一場餐敘，約有十家工具機協力廠業者，齊聚新北市新莊區一家海鮮店。

當外界印象仍停留在《商業周刊》曾經報導過的台中大肚山腳下，一個綿延六十公里的黃金縱谷、影響全世界的工具機產業聚落；實際上，業者卻苦不堪言，唯一現場被公認表現最好的業者，竟說：「我轉行才接到訂單！」

八月，工研院舉辦「新平庸經濟時代－台灣工具機產業之契機與挑戰」研討會，工具機公會秘書長黃建中一上台就說：「能體會大家接不到單的困境。」並自爆，原本看好今年第三季景氣反轉的看法，「要自己打臉自己了」。對於主題之一的「產業未來希望與美好願景」，他直截了當說：「這一點應該是不會談到！」當記者深入探訪，業界資歷最老的台中精機的員工出示一篇同業剪報資料，董事長黃明和親筆寫上八個字眉批：「機械業的漫長冬天。」

短短幾年，黃金縱谷就變成憂鬱縱谷，究竟怎麼回事？

我們調出統計數據發現，包括產值、出口值，不論金額與排名，台灣雙雙衰退。

二○○六年，業者喊出「二四六」目標，二○一○年後，再喊出「一五九」優勢、「機械業產值破兆」目標，如今看來，上述三項通通破功。

先看「二四六」。此由工具機業者合組M-Team聯盟所喊出，意指在全球排名中，人均產值第二、出口排名第四、產值第六，這點在一二年工具機最高峰前達成。但隔年，根據國際調研機構Gartner統計，台灣產值被美國超越，變成第七名，一五年，出口被中國超越，台灣變第五名。

再看「一五九」。這是指同樣一件產品，台灣可做到五折售價，達到日本九成品質，其後因日圓貶值拉近與台灣價差，這點也沒效了。

第一幕：黃金聚落內 龍頭大廠警醒：不要再想當年了！

算一算，台灣工具機產值短短三年內重摔二六％，縮水四分之一。去年的跌幅達一七％，在全球前十大工具機產值國家，排名第一。

再看今年，前八月出口負成長一六％，跌幅收斂主要是受去年基期過低影響，探底走勢還未見止跌訊號。

中衛發展中心董事長佘日新形容工具機當前處境：「這就像是F1賽車，台灣已經沒有時間停下來進廠修理，必須一邊賽車，一邊換輪胎才有機會贏。」

甚至連「兆元機械王國」大夢也漸行漸遠，根據工研院數字，二○一一年機械業產值規模達九千八百八十億元，是最接近兆元的時刻，如今退步，離夢想又更遠了。

工具機被稱為「工業之母」，也是製造業心臟。在總統蔡英文的五大產業政策中，智慧機械產業是最被看好的一項，工具機是帶動台灣機械業智慧化升級的關鍵。在智慧機械創新產業小組顧問呂曜志口中，當前工具機政策目標是「產值八年內突破七十億美元，成為全球第三大出口國」，政府高舉的明星產業，卻有著表裡不一的兩極化發展，背後發生什麼事？

原本它確實有明星潛力。五年前的台中大肚山腳下，從神岡到南投一帶，多達一千五百家大廠與上萬家小廠聚集的黑手窟，應接不暇的訂單，讓黑夜裡燈火通明。

湧入的訂單來自兩方面，一是中國製造業崛起需求，二是蘋果手機加工機訂單。當時業者頗為自豪，沒有他們，iPhone手機有一半不能出貨，且全球找不到第二個能彌補此缺口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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