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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會前的三大歧見

2009/3/26 12:13 採訪:郭崇倫、林俊劭 整理:林俊劭

 
  ”從上禮拜剛結束的財長會議,我們可以感覺G20幾個主要國家之間,在重要的agenda(議題)上也許都沒有辦法有太強的共識。”

從上禮拜剛結束的財長會議,我們可以感覺G20幾個主要國家之間,在重要的agenda(議題)上也許都沒有辦法有太強的共識。

從供給面來看,G20當然是現在唯一有可能可以產生全球性能量的協調機制,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框架了。

在需求面上,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系統性的協調機制。這次全球性的衰退,到現在仍是處在一個非常危險、惡化的過程,所帶來的連鎖反應,包括社會動盪的問題與保護主義的興起,更不用講全球金融體系整個機能還沒回復。

現在很多國家的財政刺激方案,如果分別獨立來做的話,財政成本由它來承擔,但是所帶來的新增加的生產貿易需求,與它有貿易關係的別國也可以分享到一部份,不需要付出成本就能得到溢出效果,這裡面就有「搭便車」的可能性存在。

現在需要的是拿出一些立竿見影的行動方案出來。然而,現在歐洲、美國跟新興市場,還是存有很大的歧見。

三大歧見

先談刺激經濟方案。對於美國來說,現在的思維是避免日本式的通貨緊縮,它當然希望歐洲也能夠跟進,拿出GDP百分之二的刺激方案。但歐洲方面像德國,經歷過超級通貨膨脹,在財政上是比較保守的,對於過度舉債、埋下未來通貨膨脹的引線,要比美國擔憂很多。雙方對於問題判斷的切入點很不一樣。

美國的經濟安全網在工業國家中是相對較弱的,的確有比較大的國內壓力,需要政府做更多經濟上的刺激,來減緩衰退跟失業。歐洲的失業保險、全民健保等安全網,做的比美國強很多,抗衰退也就比較沒那麼迫切。雙方國內的需求不一樣,所以現在看來,刺激宏觀經濟要達成新共識,看起來是不太容易!

再者,就是改革全球金融跟貨幣、匯率相關機制改革問題,歐美國家跟新興經濟國家現在還沒有一個共識。歐美並沒有真正打算做結構性的大調整,它們仍期待擁有充沛外匯的新興市場,短期能做出比較大的貢獻。IMF現在的做法可能是要擴大貸款的能量,發行新的債券,然後由新興市場來認購,但是並沒有要調整投票權結構。

對於新興市場來說,原來IMF這個結構早就已經過時了,是建立在一種三十年前或至少二十年前的經濟實力的分布結構上,所以最近也可以看到俄羅斯財長、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還有聯合國諮詢顧問小組都建議,在這個時點上,應該要考慮全面性的改革,而不是純粹只討論一個短期救濟的方案。從這個角度來看,對於全球金融機構的改革,究竟是要採取治標或治本的措施,大家也沒有共識。

第三,美國未來對於跨國金融活動是否要採取比較嚴格的監管,歐洲的看法也不太一樣。歐洲是比較偏向全面性的監控,不管在IMF之外或者在IMF本身,來兼顧嚴格的控制。

因此,整體看來, G20的財長會議裡面,都還沒有看到非常清晰的共識!

兩個兩難

如果從上面這三個區塊往下深究的話,你也會發現,之所以無法達到共識,是因為其中存在太多的兩難。

首先是貿易保護主義與系統性協調機制問題。

假定說你這個國家自己在搞經濟刺激方案,但你又是個開放經濟體,與其它國家有相當高的貿易程度,增加貿易支出的結果,有一部分是讓你的貿易夥伴得到訂單,你會覺得說,這個帳單都是我在付,將來都是我的納稅人去承擔,它一定會想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希望去控制外溢作用,這樣就會出現附帶的貿易保護條款,而這些條款都是跟WTO既有的多邊協定精神都是違背的。

所以各國希望能夠把這些效果集中在刺激國內需求,而不是帶動了進口需求,進口等於貿易夥伴沾光。最好是我們同步一起弄,而且規模相當,你外溢給我、我外溢給你,這樣的話就沒有你吃虧我佔便宜的情形了。

這就是為何需要一個全球同步的共同協調機制的原因。但這也會有其它的問題:有沒有效?長期上財政能否負擔?國內是否有共識?

每個國家情形都不太一樣。歐洲的話,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德國,對這個事情是非常非常保守的,如果它不願意做大幅度財政刺激的話,其它國家做也是沒有用的,只是白花銀子。在單一市場、貿易依存度高的歐洲,保證百分之五十都是外溢出去的。這個困難就難在這裡。就是說,每個國家都不傾向多做,或者說做的很吃力,效果又不顯著,可是那個帳單就在那個地方。這個dilemma是很不容易克服。除非大家能夠彼此很透明化的來做,而且是很同步性的。

另一個是新興經濟體與G8國家間,對於IMF的改革問題。

過去IMF在九七年亞洲金融危機時,介入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紓困方案,對這些國家來講,它們的經濟主權在危機中完全被架空掉了,而且IMF扮演的角色,看起來比較像國際債權機構的討債者,從那時候開始,這些國家經濟復甦過程中,它們就很清楚要累積外匯,再也不要去跟那個「當舖」去打交道,所以過去這個時間,這些國家是完全繞開IMF,不打算再依賴IMF短期融資這個機制,這樣一個集體的、大量外匯積累,也讓過去十年經濟結構的失衡更嚴重。美國借錢的成本一直都很低,就是因為如此,這些國家願意大量買進美國資產,包括美國債券,一直把這個結構失衡問題累積到去年,等到美國低利率資產泡沫破滅為止。

美國現在說我要重振IMF,亞洲國家則說沒有需要借錢﹝韓國也許例外﹞。但現在遇到一個問題是,有一大堆歐洲新興國家與非洲國家,它們接下來有大量的短期債務到期,現在國際資本市場上面,它們不可能獲得展延。IMF突然間,馬上就要去應付今年、明年很多外債展期的問題,這些國家不可能再從原來的銀行或資本帳裡面去獲得它們需要的資金。於是,那些當初迴避、而且覺得IMF是由歐美完全主導的這些國家,在這個時候你要它們貢獻IMF新增的融資,它們這時候不提出結構性改革,更待何時?

外匯存底有剩餘的幾個國家,中東、中國、日本,願不願意去吃下這些美國幫它們規劃的這些份額。我看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可能條件就是說,它們所倡議的IMF比較大規模的改革,這個就必須逐漸開始列入議程。也許不會馬上有實質性的協商或讓步,但是它們願意「沒座位就先付帳單」,可以這麼講,我旁邊先坐小板凳,但這個帳單是我付。但我覺得這個妥協是必要的。俄羅斯發表那方案,周小川發表那文章,邊鼓就敲的非常響了。

這些國家本來就已經認為全世界很多基本的這些既有的安排都是接續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完全不能反映出今天全球經濟參與者的份量與責任。在我看來,如果歐美國家完全忽視它們的需求的話,最壞情況就是連短期的妥協方案都沒辦法達成。

中東、北京或許可以基於經濟情勢的急迫性,還是會買帳吃下一部份IMF發行的債券,但歐美國家不能一直忽視這個結構性調整的需求。如果還沒有回應的話,連它們提出的議題都沒有開始認真的思考討論。它們是有其它方案的,可以把力量去用在建構替代IMF的機制。

現在幾個國家都有這種想法,清邁的協議下面本來就有一個倡議「建立Asia Monetary Fund亞洲貨幣基金」,也是用會員制,由那些外匯比較充裕的國家提供資金出來,必要時,其它會員國需要的話可以直接紓困,而且可以直接換匯,不需要透過美元的!也就是說,中國如果要來參加,可以直接去認,好比認五百億美金,這額度裡面有些我拿美金來,有些我拿人民幣來也可以啊,因為跟它貿易的國家也需要人民幣啊!

中國可以把它主要力量先放在挹注亞洲貨幣基金;俄羅斯自己也想搞一個區域的貨幣,比較集中在中亞、東歐,它也可以去找一個區域性的貨幣基金;委內瑞拉本來在拉丁美洲就做了一個,規模不大,因為巴西沒有進來。但這些將來都可以稀釋IMF的功能,就是一種區域性的自保,裡面的遊戲規則甚至可以是更公平的,對每一個國家經濟的自主權、決策權還更尊重。



*朱雲漢小檔案
出生:民國45年
學歷: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政治學博士、台灣大學政治學碩士、台灣大學政治系學士
經歷:中國政治學會理事長、國科會人文處政治學門計畫審議人以及諮議委員、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客座副教授
現職:中央研究院政治學所特聘研究員,台大政治系教授,兼任蔣經國國際學術交流基金會執行長
專長:民主化、東亞政治經濟、兩岸三地政經發展
成就:三度獲國科會傑出研究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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